时代杂志：Terra 崩溃的教训与潜在影响

本月的加密货币市场进入了自由落体式的暴跌状态，TerraUSD（UST）的灭亡给所有人带来了更大的苦难，已有批评者将这个 600 亿美元的项目称为庞氏骗局。

TerraUSD（UST）项目是一个与美元挂钩的稳定币，它的支持者希望它能颠覆全世界的传统支付系统。但是，在惊慌失措的投资者争先恐后的取出现金并引发恶性的、愈演愈烈的银行挤兑之后，没过几天它就崩溃了。许多投资者因这场崩溃破产，整个加密货币市场也被带垮了，蒸发的加密货币市值高达 4000 亿美元。

区块链协会华盛顿总部的游说公司政策主管 Jake Chervinsky 在推特上写道：「这是加密货币历史上最痛苦的几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要思考这个问题。」

Terra 的投资者固然是最惨的受害者，但它的倒台可能会对加密货币和其他方面产生各种短期和长期的连锁反应，在持怀疑态度的立法者和监管者进行损害调查的情形下更是如此。马萨诸塞州参议员 Elizabeth Warren 在寄给《时代》周刊的一份声明中写道：「人们已经因为加密货币投资失去了他们的毕生积蓄，而且缺少足够的保护措施来保障消费者免受此类风险。我们需要更强力的规则和执法部门来监管这个高度动荡的行业。」

下文讲述了这场崩溃的过程以及崩溃之后的情况。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提任何区块链专业知识的话，似乎难以简明概要地解释 Terra 的迅速崛起和迅速衰落。事实上，有许多 Terra 的支持者是靠混淆视听和使用术语来反驳它的一些明显的缺陷。本文提供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类似于比特币或以太坊，Terra 有自己的区块链，它最重要的产品是与美元挂钩的 UST 稳定币。加密货币交易商使用稳定币作为 DeFi（去中心化金融）市场动荡时的安全避风港 —— 交易商不会把他们相对不稳定的资产转换成硬通货，因为硬通货可能很贵还会引发税收问题，他们只会把它们换成稳定币。

部分稳定币的价值来自于其储备金的完全支持。如果投资者决定退出，稳定币的基金理论上应该有足够的现金来一次性偿还所有的投资者。另一方面，UST 是一种算法型稳定币，依靠代码、持续的市场活动、纯粹的信念来保持其与美元的挂钩。UST 的挂钩在理论上也是基于其与 Terra 的基础货币 Luna 的算法联系。

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投资者一直在购买 UST。他们购买的主要原因是从一个名为 Anchor 的借贷平台中获利，该平台会向任何购买 UST 并将其借给它的人提供 20% 的收益。这个消息宣布之后，立刻有许多批评者把它比作庞氏骗局，称 Terra 在数学上不可能给给予所有的投资者如此高的回报。Terra 团队成员甚至承认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但他们把这种高回报率称为提高知名度的营销支出，类似于 Uber 和 Lyft 在成立之初提供高额折扣的乘车服务。

同时，部分区块链专家表示富有的投资者们在上周采取了一种手法，他们借来大量的比特币购买 UST，打算在 UST 的价值下降时赚取巨额利润，也就是所谓的「卖空」。

这导致 UST 与美元的挂钩出现贬值。随之而来的是银行挤兑，靠 Anchor 赚取利息的投资者争先恐后地离场，他们认为不跑就太迟了。他们的行为导致挂钩货币 Luna 也崩溃了，这就是所谓的「死亡螺旋」。截至目前，UST 的价值为 12 美分，而 Luna 在 4 月份价值高达 116 美元后，如今价值仅为零点几美分。

大量 Terra 和 Luna 投资者的毕生积蓄在几天之内就消失了。许多投资者公开在网上谈论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以及考虑自杀的想法，r/Terraluna 子网站上遍布着他们的帖子。「我正在经历我生命中最黑暗、最严重的精神痛苦。我损失了 18 万美元，这看起来似乎不是真的！」一位发帖人写道。

Terra 拖垮了比特币和整个加密货币市场

早在 Terra 的崩溃之前，加密货币的价值就已经处于下降，下降部分原因在于美联储加息。(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阻止通货膨胀，通货膨胀会导致人们减少消费）。

但 UST 的崩溃给整个市场带来了另一个巨大的损害，最根本的原因在于 Terra 的创造者 Do Kwon 购买了价值数十亿的比特币来作为 UST 的保障金。他和 Luna Foundation Guard 部署 30 多亿美元来捍卫美元挂钩，造成了市场的下行压力，导致其他大型投资者抛售比特币股票。比特币创下了 2020 年 12 月以来的最低点，而且 Kwon 拯救 UST 的行动也未能成功。

「这些算法稳定币的设计方式使它们在牛市期间具有向上的力量，这就是它们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但这种力量在熊市中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暴露出它们的根本缺陷。因此，这最终是引发（崩盘）的原因。」MakerDAO 的工程师和软件设计公司 Bellwood Studios 的联合创始人 Sam MacPherson 表示。

整个加密货币生态系统都感受到了它的涟漪效应。公司为了捍卫 UST 与美元的挂钩，自行卖出了约 3 万美元的以太币，而以太币也因此自 2021 年 7 月以来首次暴跌至 2000 美元以下。大量投资者试图兑现他们基于以太坊的稳定币，他们的交易数量导致以太坊的交易费用飙升，引发了更严重的挤兑。

Coinbase（加密货币世界最大和最主流的公司之一）的股票上周下滑 35%。根据 Cryptoslam 的数据，按照销售量计算，整个 NFT 生态系统在过去七天内暴跌了 50%。

累积的结果是整个生态系统损失了数千亿美元。许多人担心 Terra 的崩溃只是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它将引发了一场传言已久的「加密货币的冬天」。「加密货币的冬天」意味着主流投资者失去了投资兴趣，价值持续低迷数月。彭博社的 Edward Harrison 写道：「我怀疑有些加密货币将变得一文不值。随着投资者选择养精蓄锐，这个领域的资本投资将会减缓，重演互联网泡沫中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这场崩溃接下来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监管形式可能会更紧张

稳定币长期以来一直在吸引监管机构的审查。国会在 12 月举行过一次衡量利弊的听证会，同样在 12 月，拜登总统的工作小组呼吁采取监管稳定币的「紧急」行动。

Terra 的崩溃给那些认为该空间需要由政府控制的监管者提供了更多有利的证据。5 月 12 日，财政部长珍 Janet Yellen 呼吁对稳定币进行「全面」监管，她表示虽然目前的崩溃规模过小，不足以威胁到整个金融系统，但稳定币的增长十分迅速。它们带来的风险与我们几百年来熟知「银行挤兑」风险是一样的。

美国大学华盛顿法学院教授 Hilary Allen 在 12 月的国会听证会上曾为稳定币的风险发表证言，她表示 Terra 崩溃的后果让人们看清了不受监管的加密货币在走向主流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几年后，类似的事件会有更广的渠道，造成更更广泛的损害。如果银行继续靠近这个领域，情况会更严重。我认为至关重要的是监管者和政策制定者应该把此次事件当作一个机会，在传统金融体系和 DeFi 之间建立起防火墙。」

马萨诸塞州议员 Jake Auchincloss 告诉《时代》周刊，他正在准备要求稳定币接受联邦审计的立法草案。Jake Auchincloss 认为稳定币可以在「保持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方面发挥作用，所以无意禁止稳定币。但是，他希望将稳定币纳入联邦机构（例如货币监理署）的管辖范围：确保稳定币发行者可以证明他们有 90 天的流动储备，并探索实施为客户提保险的强制性规定。他说：「我们将让私营部门的行为者自行做出「风险与回报」决定，授权联邦政府采取行动以确保该部门未形成系统性风险。」

长期公开诋毁加密货币的 Warren 参议员则并把 Terra 的崩溃当作一项证据，认为它表明了监管机构要在「为时过晚」之前「钳制」稳定币和 DeFi。据 Coindesk 报道，大西洋彼岸的欧盟委员会正在考虑对大型稳定币的日常活动实施一项硬性上限。

与此同时，加密货币世界的大多数人似乎已经对即将到来的监管现实觉得心有不甘。

MacPherson 表示：「很多人的生活已经被破坏了。其他加密货币生态系统需要在与监管机构合作这个问题上保持开放态度，让我们得以阻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MacPherson 表示。

稳定币的推动边界阶段可能已经结束了

多年以来，无数雄心勃勃的区块链开发者都想要创造一种具备功能性和安全性的算法稳定币，希望它们可能比有储备金支持的稳定币更加能够抵御通货膨胀，且不容易受到政府的监监管、扣押。但此类产品都最终失去了他们与法币的挂钩并走向失败。过去几个月的新闻里，UST 是这个领域最成功的例子，现在却沦为了最惨痛的失败。

它的惨败将给接下来尝试这种做法的开发者留下长期的阴影，风险投资公司和投资者可能会对采用类似模式采取更加谨慎的添堵。Frax、magic internet money (MIM) 是市场上另外两个推动边界的稳定币项目，它们虽然保持了与美元的挂钩，但市值在上周出现了大幅下跌。

「我认为它已经充分地摧毁了人们对算法稳定币模式的全部信心。很有可能在 Terra 之后，我们可能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尽管在谈论加密货币的时候我从不用「永远」这种说法。」Allen 说道。

在过去的一周里，加密货币社区内的许多领军人物争先恐后地撇清与其他类型的稳定币与 UST 的关系，认为由储备金支持的稳定币相对安全，应该允许其在最小的监管下继续蓬勃发展。区块链协会的 Chervinsky 在 Twitter 上写道，与其他 「非常稳定可靠」的模式相比，UST 是「自成一类的」。加密货币投资者 Grayscale Investments 的研究员 Matt Maximo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UST 的崩溃可能会提升对美元支持的或过度抵押的稳定币的需求。

然而，Allen 认为有储备金支持的稳定币仍存在风险。「与这些储备稳定币最相似的基金是货币市场共同基金，这种基金的奔溃推动并触发了 2008 年的金融危机。它们引发了挤兑，而且得到过救助。」（经济记者 Jacob Goldstein 在 10 月份的《时代》周刊《货币的未来》一期内在这个问题上提出了同样的类比）。

风险投资可能会停止投资加密货币

过去的几年间，风险投资公司将大量的资金通投入加密货币领域，也许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 Andreessen Horowitz。Terra 本身也是一众品牌投资者的受益者，包括 Pantera Capital 和 Delphi Digital。

UST 的崩溃可能会引起双方的不信任。「许多在该领域投资的机构很可能会看到短期内的巨大损失，导致风险投资的放缓。」Maximo 在写给时代周刊的信中提到。专注于加密货币的风险投资公司 Race Capital 的普通合伙人 Chris McCann 和 Edith Yeung 本周告诉彭博社，他们听到了交易破裂、重新定价乃至于创始人被潜在投资者「抛弃」的消息。

另一方面，MacPherson 将 Terra 的崩溃部分归咎于那些将其机构信用借给危险项目的风险投资公司。他表示：「我认为他们应该承担一些责任，因为他们毁掉了一些在不知道脱钩风险的情况下投资 UST 的普通人。一些‘公司’靠这个赚了很多钱，我认为他们应该赔偿那些受到损失的人。」

目前，Terra 的主要投资者正被迫面临着一个选择：究竟是要救助这个项目还是割肉逃跑。在过去的一周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一直一言不发。Galaxy Digital 的亿万富翁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Michael Novogratz 今年 1 月在网上炫耀自己做了一个巨大的月神肩部纹身，但自 5 月 8 日以来一直没有发送推文。

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 的一位代表写道他们仍然将专注于这个领域，它是一家专注于加密货币的大型公司，曾向 Luna 代币投资 25 万美元。「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 已经在区块链领域投资了 8 年多。我们认为这是一个计算范式的转变，它比比特币短期价格的起伏更重要。我们正在加倍努力，特别是在基础设施、DeFi 和新兴用例方面。」他们写道。

对去中心化金融的炒作可能走向放缓

加密货币的大部分承诺在于其去中心化的性质，即它的价值不是来自于像银行或政府这样可操纵的控制机构，而是来自于设计精巧的代码和网络效应。本周内有部分加密货币爱好者认为 Terra 的崩溃是对这项假设的一次成功的压力测试：比特币在如此巨大的抛售中坚持不垮地证明了它的持久性。

但 Terra 的崩溃确实揭示了生态系统中许多中心化的压力点。即便没有断裂，这些压力点至少也出现了大幅度的弯曲。虽然加密货币不设首席执行官，但 Do Kwon 这位富有魅力的创始人单枪匹马地创造了 Terra 这个项目。在数千亿美元的市值蒸发之后，他利用他的权力地位，像美联储一样捍卫自己的代币并反过来粉碎了整个市场（我们曾写信请求 Do Kwon 评论此事，但尚未收到回信）。

这次攻击显示了去中心化的交易所 Curve pools 的脆弱性，它的价格会因为「鲸鱼」的进场和离场而迅速改变。同时，世界上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 Binance 也暴露出了流动性不足，难以应对大量 UST 进入流通的弱点。

事实上，Terra 的传奇性事迹表明区块链的去中心化性质决定了恶劣行为者可以对系统产生巨大的影响。但许多爱好者表示此类事件实际上有助于剔除那些试图滥用该系统的人，培育起一个更为强大和更有教养的用户群并继续向前发展。MacPherson 表示：「区块链的无许可性意味着我们无法阻止它，但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好地告知公众它有哪些风险。」

可能会有更少的人因为庞氏骗局而上当…… 或许吧

这次失败能否作为一种学习经验而留在人们的脑海中，则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了。有争议的加密货币企业家 Justin Sun 在周四又宣布推出了一个新的算法稳定币，它提供给贷款人的年利率高达 40%。Galois Capital 在推特上对此发表了讽刺性的回应。「这是一个自我调节的行业，需要有人接受教训。结果就是有好有坏了。」由此看来，只要极高财富收益的诱惑依然存在，还是会有很多加密货币投资者愿意接受极高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