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盛宴：去中心化如何重塑组织形态

凯文·凯利在《失控》里描述了蜜蜂的运作，难以计数的蜜蜂构成的组织庞大而有规律。它们协作、生产、建设，一个貌如松散的群体，却拥有秘而不宣的分工与纪律，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指挥了这一切。

这种力量从何而来，群氓为何拥有高超的集体智慧？这是真正的分布式之道，在去中心化、自组织的形态下，一种强大坚韧的生命力由此产生。

蜂群思维，蕴含某种自然哲理，很多庞大而坚韧的系统，并非由某个中心主导，而是由每个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部分所组成。庞大的市场、复杂的社会、全球化的经济体、生生不息的自然界，流动的成员构成的组织没有固定的样貌，却能够自适应，造就持续繁荣的盛宴。

如果说去中心化是一种回归本质的趋势，那么在网络经济普及的今天，去中心化的浪潮愈发澎湃。区块链技术在组织领域开启了一场头脑风暴，它带来了一种社会实验，让我们能尝试在社会协作方式上打破常规，塑造新的可能。

DAO：去中心化自治组织的模式探索

DAO，即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去中心化自治组织。随着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和数字资产的丰富，这一种组织形态成为可能。它并非一种层级分明的机构，而是由分散的成员自发组成的社区组织，这里没有规章，依靠智能合约，这里没有中心的决策权，靠社区投票治理。从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契合了互联网初心的设计，自下而上，分散的组织，依靠共识与算法运行。

这个建立在智能合约上的社区是透明的。资产公开，归属明确。资源分配并非由人控制，而依靠智能合约与背后的集体共识。管理者是谁，员工是谁？在DAO里没有这样的概念，所有权和控制权分散在成员手中，实现自治与利益共享。不同于架构严格的传统组织结构，DAO可以看成是公司的“开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参与投票决策，获得利益分配，在区块链上，这一切公开可查。如果你想要退出，完全可以收回自己的权益离开。

想象一下，如果你拥有你所在的公司的一部分决策权，并能拥有它的一部分，随着它的发展你获得了真实可见的收益，你是否会更有认同感，更愿意为这个集体付出。它不存在复杂层级与繁琐流程，不用担心资产归属的不透明。这些涉及一个协作组织的核心问题，在去中心化的形态中得到了新的思路。这就是DAO的一种共识理想。

这种现实的出现并非空穴来风，和很多事物的诞生一样，背后有着一定的现实基础。这种分散化的运作模式，依靠全球联结的互联网实现，如今开源软件、外包、社会化编程已经十分普遍，这些分散的工作方式逐渐拓展着协作模式的边界。区块链是去中心化的点睛之笔，它给松散的互联网带来了信任，让互联网协作产生广泛的价值，也拥有了对数字资产的确权。这些技术和模式进一步组合，在新资产与新的经济体系下，组织模式也会迎来创新。

DAO的应用案例

Maker基金会通过MakerDAO进行社区驱动的去中心化的管理，这个加密货币抵押借贷平台是去中心化金融（DeFi）领域的头部项目。Maker基金会设置了公开治理会议与论坛引导社区决策项目管理的事务，包括市场、技术等重点问题。据Maker官方博客介绍，MakerDAO去中心化组织管理核心有三个关键要素：EPCs、MIPs、VoteDelegates，分别是民选有偿贡献者、Maker改进提案、投票代表。EPCs由选举产生，具备治理社区的专业知识，包括技术、法律、市场等。通过公开的分配规则，他们贡献专业知识，获得相应回报。治理通过提案完成，MIPs规定了社区发展的若干议题，由成员通过治理通证MKR投票决定。投票代表由社区推举，代表社区共识，促进投票的参与度。在这个去中心化管理中，治理通证MKR就是投票的权益，通过智能合约，投票过程公开透明，治理通证的持有也让社区成员拥有共同利益，维护了社区的共识。

针对这种模式的监管问题。区块链开发公司OpenLaw在2019年9月4日推出了首个合法营利性去中心化自治组织架构The LAO，全称Limited Liability Autonomous Organization，有限责任自治组织。在这种模式下，OpenLaw作为有限责任实体，对接美国劳资关系办事处，并解决法律与税收问题。在The LAO中，OpenLaw的角色仅充当管理员，决策由社区共识产生，社区成员可以购买投票权益参与治理，投票以智能合约为基础。The LAO目前致力于合规的去中心化组织模式，从事初创项目融资，目前已经涉足区块链技术开发、NFT等领域。

事实上，去中心化在组织中的应用不仅在于加密领域，而是可以成为一种广泛的思维。资料显示[1]，中国金融科技研究院引入了DAO组织管理，其组织形式并非传统企业结构，而是将组织分解为去中心化，打造按劳分配的任务管控模式，引入通证激励，而非传统中心化决策的考核机制。同时，DAO组织可以实现多结点的审查，降低信任成本，提高协作效率，依靠贡献进行分配。该研究院认为，“DAO组织形式的出现并非偶然，它是人类不断进化的结果。它或许只是诸多组织形态中的其中一种，现在出现的DAO组织也还只是基础，但不意味着它在未来不会引发更加重要、规模更大的世界潮流。”

DAO的不足与发展

DAO组织并不成熟，面临许多问题。如监管、安全，再到人们对于社区自治的接受度。这些问题中，不少也是智能合约，乃至区块链技术目前尚未解决的问题。

这些潜在的问题，有些已经造成了DAO组织发展过程中的挫折，比如The DAO事件。2016年，运行在以太坊上的去中心化组织The DAO被黑客攻击，造成约360万个以太币被盗。为了保护多数人的权益，以太坊最后进行了硬分叉，强行抹掉黑客攻击的痕迹。这个事件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争议。在区块链这个“代码即法律”的世界里，去中心化是否真的能有保障，程序正当性是否就是义理的正当性。而造成这个事件的根源，却只是智能合约代码的一个函数漏洞。

此外，治理通证是否受法律保护，成员的权益如何得到保障，也是DAO目前面对的问题。不过，3月18日，美国怀俄明州议会参议院以28:2通过一项关于DAO法案的投票，该法案旨在允许DAO被州政府特许和认可，有限责任公司可以转为DAO。可以期待，在未来DAO组织更多可以和传统生产关系融合。届时，DAO组织可以进行多领域尝试，产生更多的创新。

DAO引领互联网社会的未来

那么，DAO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怎样的未来？IT咨询公司高德纳认为，未来的区块链组织，将由共识驱动而非中心实体驱动。互联网社会的下一步将成为可编程社会，分散组织将会成为它的基础。去中心化在社会组织层面的演化，正是让互联网进一步开放，形成公平透明、扁平化的社会组织，如果源自工业时代的庞大冗杂的组织模式在数字时代成为创造力的障碍，互联网成为中心化巨头的割据孤岛，那么应当允许一种原生于数字世界的组织形态来打破常规，再一次激发互联网的活力。

许多卓越的企业为什么在后期陷入停滞，这实在是一种创新者的窘境。这与繁琐冗余的企业结构不无关系。象征活力的新兴互联网企业，更多强调组织扁平化。互联网平台越来越多地走向了社区，Web2.0里UGC成为了一种主流。互联网调动了更多人的参与，这些正是社区化组织正在形成的基础。

钟表的精密，象征着工业时代的知识结晶，齿轮中的秩序，源自尺规里每一处强大而细微的支配。但它无法承受大的扰动。在去中心化的群体中，无序中自有秩序，因为它让群体的智慧得到彰显。去中心化自治组织，一种流动的组织，也许会带来数字社会的下一场繁荣盛宴。

[1]张东向,蔡茂华.道可道，非常DAO——论道“DAO组织管理”[J].清华管理评论,2020(11):29-34.